奔跑在小路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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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时不时被村里人提及,都是因为那个人,那个无需言语,仅靠自己就影响了我一生的人。
“那个人又在你家门口了,估计又是没钱了”,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阿贤在我耳边小声嘀咕着,不知为什么,每次提及他我心里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仿佛再也没有事情可以让我高兴起来,小时候到现在长大,都是这样。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都会绕小路到村里的小卖部,找到外公外婆,告诉他们“他来了”。我在小路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从学前班到上小学,就这样,我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了,因为家里人一直告诉我,要小心他。至此以后,“他”就在那个奔跑的男孩的脑子里烙下了“危险人物”的印象。我每次都能看到在小卖部旁边的麻将馆里,外公脸上那略显尴尬的表情,瘦小的他,和瘦小的外孙,总是那么的无力。遇到村支书在的时候,他会帮我们报警,我和外公两个人每次远远看到警察把他带走的时候,才会回家。我不知道人为什么可以变成这样子,好像失去了理智,躲避或许是当时的最好方法吧。“他”的样子是高大的,样貌算是英俊,但“他”的眉毛总是皱在一起,仿佛一切都那么的不顺人意,那时我还小,“他”还年轻,我在好好学习,而他却总蹲牢子,进去了又出来,反复如此,以至于警察都无法教育。太阳在一点点往下落,爷爷叹了口气,拉起我稚嫩的小手,爷爷的手很粗糙,上面有很多老茧和死皮,那是常年干农活的缘由。瘦小的外公牵着瘦小的我,瘦小的我拉着瘦小的外公,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一步一步的走在回家的大路上。无论生活多困苦,爷爷永远觉得,我就是希望,没错,我就是希望,永远都是。
爷爷不高也不壮,却养大了他的弟弟和三个妹妹,四个女儿,一个儿子,还有我这个别人口中的“外姓孙子”,我从未喊过我爷爷“外公”,他也从来没有把我当作外孙,在我爷爷眼里,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生的,都有自己的血缘,都用尽所有的爱去保护他们。我两个月大的时候就被送到这里,那时候村里的人还笑我爷爷,“又帮你亲家带孙子呀”,我爷爷也是比较老实的那种,不会去在乎别人说什么,每次有这样的人说我爷爷,我爷爷都会说:“外孙孙子都一样,都是自己传下来的”。以前我总爱在老房子门口的那条小水沟旁边玩,对着水里扔沙子,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同村的长辈会对我说:“你是姓杨的,这里是姓刘的,还不回你姓杨的家里去”,一听他们这样说,我就会马上站起来:“我也是姓刘的,我才不下去”,那些公公伯伯听了都会笑一笑的走了。他们嘴上这样说着,但对我总是特别的好。
村里头有个小卖部,开小卖部的阿公比我爷爷稍微年长一些,辈分的原因我爷爷叫他叔叔。每次我去小卖部旁边的大枇杷树玩,都会有个阿婆在树的旁边,坐在一张竹子编成的凳子上,穿着一身很久远的衣服,头上裹着一块头巾,上衣的两边有两个很明显的大口袋。那是小卖部阿公的妈妈,每次我去树下玩都会叫一声“大阿婆”,我一叫她就会应我,“好,过来玩了呀”,然后就眯着眼睛笑着看着我,就像妈妈看着自己怀里刚出生的宝宝一样,一边看着我一边把手伸进那个又大又深的口袋里,“阿茂古,阿婆口袋里还有一块面饼,过来拿去吃”,大阿婆话刚说完,我就会从地上蹦起来,一边把手上的土拍干净,一边去拿面饼吃,边吃还边说,“谢谢大阿婆”!那时候大阿婆都已经有八十多岁了,她每天不是坐在大树旁边,就是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右边,她也不爱多说话,时而笑笑,就这样看着来来往往的后辈,一切在她的眼里都是那么的安静和祥和。08年的时候,爷爷在大路边起了新房子,我们就从老房子里搬了出去,之后我就很少再去那棵枇杷树下玩了,也是偶尔去买东西的时候才能见到大阿婆。我叫她还是会笑着应我,爷爷说她已经认不出人了。没关系,我还记得那个面饼,那个从你又深又大的口袋里掏出来的面饼。那个口袋仿佛有魔力般的又把我带回了小河旁,枇杷树下,一个又瘦又黑的小男孩蹲在那里玩着地上的泥沙,我慢慢的靠近他,但是我看不清楚他的脸,越靠近越模糊。蹲在地上的小男孩突然叫了一声“大阿婆”,一个慈祥的声音应了那个小男孩,小男孩趴在阿婆的膝盖上,不断叫着“大阿婆!大阿婆”!阿婆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不紧不慢的从那个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面饼。无数次仰望星空,我都会想起那个枇杷树下的男孩,他很想知道,大阿婆,你在那边还好吗?
长辈的爱总是那么简单,没有隆重的仪式感,也没有华丽的语言,爱的简单,便越发深沉。
从小,我的母亲都在教导我一定要学会自立自强。不过我没想到,那么早就开始了在学校独立的生活。
在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镇里为了响应县教育局的地方政策,决定不在村里的学校开办四到六年级的教学,把学生统一送到镇里的小学进行教学,实施住宿制,那时候我们叫“并校”。“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我们反对并校”!“村民们团结起来,坚决反对并校”!“谁敢把我的儿子送到镇里,我把他的面包车都砸烂”!我清楚的记得,那时候我们还在早读,校门早已经紧紧的被关上。我们班窗户外面就是校门口,那个早上,全村几乎有行动能力的都来进行抗议了,阿贤家的大黄狗,我家养的小白,是条斑点狗,也都站在了校门口的旁边摇着尾巴。“坚决反对并校”!小亿他爸是领头人,抗议的口号也喊的最大声,站在一辆皮卡的后盖上,一边喊一边用尽全力敲着大鼓,村民们的情绪被带到了高潮。马路上十几辆用来载学生的面包车被村民们堵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进不来也出不去。派出所的警车在后面响着警笛,最后干脆下车一路小跑来到校门口。学校老师都集中在校门,防止家长们做出过激的行为。我们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热闹的人群,有人拿着锄头、有人拿着铁铲,能带上的家伙什都带上了。小亿爸爸是个猎户,敲着的鼓旁边还放着一把猎枪,这应该是最大的威胁了。我们不敢大声讲话,一个个小脑袋在窗户上你贴我,我挤你的靠在一起,默默的看着这一切。警察推搡着人群,从中间开出一条路来到了校门口。一个警察拿着白色的大喇叭,对着人群喊:“希望大家理智冷静,不要做出违法的事情,回家等待事情处理的结果,政府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待”。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反对并校,让镇长现在就给个说法,我们有学校为什么要去镇上”!大家的情绪又给带动了起来,纷纷举起手里的武器,慢慢的往前靠了过去。两个警察掏出了腰上的手枪,对着天上各开了两枪,“希望你们冷静!政府会处理好的”!小亿爸爸还有村里几个比较年轻的后生被警察从车上拉了下来,考上了手铐。镇长也到场了,向人群保证,希望大家坐下来商量,一定听从群众的意见,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待。带头的给抓了,加上镇长的保证,最主要是到饭点了,一些本就凑热闹的村民渐渐散去,面包车也都调头走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抗议活动就结束了,镇长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坐上一辆黑色轿车,一脚油门就跑了。村里的小学说上面还没有明确的指令说可以上课,一些家长就自发的把孩子送到镇上的学校去了,我就是其中一个。到了镇上的学校住了一晚,经过村民们的抗议,镇上决定不强行并校,以自愿为原则。最后我们村小学留下来的就只有三个人,很巧,我也是其中一个。就这样,我从小学四年级就开始了在学校住宿的生活,新的环境和同学,但“他”对我的影响却没有结束。
最让我难忘的一次是我在读四年级下册的时候,老师把班里几名在镇上住的同学叫出去,回来后他们就在教室里朝着我的方向议论了起来,我这个人从小就比较敏感,但又不好意思去问发生了什么。或许同桌看出了我眼里的疑惑,她悄悄凑到我耳边告诉我,“你知道吗,你爸把镇上的取款机给砸了,还差点把咱班几个来上学的学生给打了。”话刚说完,我的眼眶里就充满了眼泪,我原以为我可以忍住,但有些东西在你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就已经烙印在你的心里,我还记得那时候上着数学课,一向对数学很有兴趣的我,只想马上离开这里,哪怕是再被同学们看一眼都不想。但也因为一个老师的出现,把我从奔溃的边缘拉了回来。她是一个高考失利的大学生,她和别的语文老师不一样,在这个省级贫困县落后小山村,我们第一次接触到了朗诵比赛,她总能在课堂上一次又一次的激起我们对这个世界的好奇,我们知道了什么是四大文明古国、什么是诗仙诗圣,阅读理解不再有标准答案,第一次感觉到了语文课的美,和老师一样的美。就是这样的一个老师,告诉我应该努力考上重点高中,应该自强自立,她让我知道我的人生绝不平凡,要么堕落,要么去冲破,她总有一万种办法让我抬头走进教室,总是那么小心的呵护着我们每个人那年幼的自尊心。但我至今也忘不了,她在课堂上和我们说“高考分数出来之后,我考了一个我想都没想过的分数,后来去了一个高考前提都未被提起过的学校”。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是微微泛红的,那时候的我们对高考没有什么概念,但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不甘,可不知为何,她终究还是没有选择复读,也许是妥协吧。她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看我们在操场玩纸飞机,她说这样的美好不是一瞬间的,是能让人回想起来就嘴角上扬,这样的美好是有根,是会在我内心发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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