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避镜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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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完全黑暗的屋子他现在已经真正适应了。准确地说，是他在里面开始感到应有的舒适：身心放松、自由自在。当然，这种放松和自由仅是某个范围和程度上讲的。实际上，它指的是他能够静下心来专注于对房间的模仿和想象。而不像刚踏入黑暗时的强烈反应：悲观、绝望，不停地埋怨外面太吵，光线太强；因为他脆弱的神经受不了那样悬殊的变化，经常头晕、恶心、呕吐，把胆汁都快吐干了。失眠每天夜里如期而至把他送进地狱最底层，一根绣花针掉到地上够他痛苦半天。一次，他的房外有人打扫卫生，他被折磨得差点自杀。那人走后，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复过来。后来，他明白了，这完全是自己的认识出了毛病，于是马上改变策略，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果然，他真的挺了过来。

从此，他大喜过望，每天火烧屁股似的慌里慌张结束一切生理需要之后便直奔那个黑暗的房间，甚至连生理需要都成了负担，需要满足时的快感居然也变成了罪恶，似乎只能偷偷进行，见不得人似的。而回到屋子后，往往兴奋、紧张、焦虑，有时还甘愿白白等待，什么收获也没有。反复数次后，他决定顺其自然。他怪自己虚荣，每当虚荣开始抬头，他就毫不留情地把它按下去。比如：他不自觉地像人们那样‘眼见为实’，这种心态极易使认识停步，思考停止了，还谈什么出路？自己不就是认识到被困才开始反抗和寻找出路的吗？他终于找到了出路，这就是伟大的胜利！他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一定要戒骄戒躁，咦？他又成功了！他一直以为，只有安静的环境自己才能坐稳，从事这种模仿活动，现在，事实证明他完全可以不受环境的影响。这种练习，恰如走钢丝的杂技演员，开始时会恐惧、紧张，找不到平衡点，熟练后的上台表演才是唯一的目的。

有时他觉得自己有某种宿命。小时候有人曾出了一个谜语：一间又乱又脏的屋子怎样在最短的时间内打扫干净。他这个智力平庸的人竟先声夺人，大喊：闭上眼睛。他的举动令众人摸不着头脑。那出谜人于是说，一定是他早就知道答案了。他并不辩解。如今，他学会了闭上眼睛的生活，这是本能。

他喜欢把自己的工作称作寻宝。它们是海沙中的珍珠、深山石里的宝石。有人责难他说他追求的东西根本不存在，他的家人为此非常失望，可他明白，自己追求的东西是有人类以来就一直在追求的，并且只要有人类存在，就一定不会停下脚步的。这是命啊！他常暗自慨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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